柳夫人来了,说是来讨论婚礼事宜。
我整理好彩礼单,去客厅见她。
路过回廊时,一群佣人正聚在那里,喂锦鲤,说闲话。
「她以为爬了主子床就铁定能当姨娘,要我看,这梦做早了!我听说,那柳家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不见得吧,柳夫人再霸道,也不能叫侯爷单守着她女儿不纳妾吧?」
「皇城根下多的是灾民卖女儿,十两银子一个,哪个不比***身家清白?」
骂我「***」,是赵二家的。
她原是宁昭***陪嫁丫鬟。
当年,宁昭娘原本是想把我娘卖给丧妻的鳏夫。
她虽恨我娘,但出身官家***,毕竟想象力有限。
赵二家的却上赶着联络了三等娼馆的***,想讨宁昭***欢心。
为的是给她儿子讨恩典,好释了奴籍放出去考科举。
后来宁昭做主留下了我和我娘,赵二家的儿子却依旧在宁府为奴。
赵二家以为是我跟宁昭吹了枕头风。
实在是冤枉我。
我也是直到挨了赵二家的骂,才知道这事。
当天晚上伺候宁昭时,我分外尽心,红着脸感谢他替我出气。
他愣了片刻,玩味地笑:「你以为我是为你?那姓赵的小子自恃通文墨,以为能靠科举飞出宁府做凤凰,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一日为奴终生***。」
原来如此,他只是享受折断别人翅膀的感觉罢了。
在他这个上等人眼里,我跟姓赵的小子没区别,他哪里会专门为了我整治姓赵的。
我隔着肚皮冷了心,却还是乖巧地倚进他怀里:「虽如此,也是出了我的一口恶气,还是要多谢你。」
他捏一把我的脸,满意道:「算你本分。本侯就欣赏你这点子本分。」
金丝雀的本分是什么?听话,会讨好,不僭越,不奢求。
不是我自夸,这点我很合格。
刚进客厅,就看见宁昭正陪着柳夫人说笑。
柳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个香包递给宁昭:「这是瑛儿给侯爷绣的,不是老身自夸,小女的针黹活儿在京城贵女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宁昭接过香囊,道一声谢,正要收进袖子里,柳夫人道:「不系上吗?」
宁昭低头看一眼腰间,那里已经系着一个香包。
是我送给他的。
我这个人,长于算账管家,对针黹女红却是一窍不通,这个香包,是为答谢宁昭做的,他亲自指定的:「正因你最不擅长做女红,做个香包给我,才能表达你的心意不是吗?」
宁昭这人性情恶劣,最喜欢强人所难。
只不过对外装得很好,只在面对我时,才把恶劣倾泻得一览无余。
为做这个香包,我手指头挨了千百针,香包沁进了点滴血,宁昭笑着说做得真丑,鸳鸯绣得活像鸭子,却还是一戴六年没摘过。
柳夫人笑着催促:「我看你腰间这个已经旧了,怎么,不舍得?也是,旧物虽粗劣,戴久了也难舍。」
宁昭余光瞟我一眼,淡淡一笑:「一个旧香包,什么舍得不舍得。」
说着就动手解。
却不知是何时被打了死结,费了半天劲也没解开。
我殷勤地从荷包里取出小金剪刀递上去:「实在解不开,索性剪断吧。」
宁昭抬头看我一眼,接过剪刀,咔嚓一剪子。
香包从腰间滑下,落在地上,扑出一捧干桂花。
宁昭自娘胎里有哮症,桂花能缓解哮症,故而他的书房外也种着桂花树,我香包做得时,正是桂花绽放的季节,便摘了花晒干,塞进香包里,好让他哮症发作时能闻一闻,舒服些。
那时,我心里对他是真有些恩情在的。
只是这么多年磨磋来去,也不剩下什么了。
柳夫人站起身,一脚踩在香包上:「时候不早了,老身也要告辞了。」
走到门口,却又回转过身,问我:「娴姑娘也年岁不小了吧?看你生得一副好模样,又会管家,我看着心里也喜欢,这京城里多的是青年才俊,你若不嫌弃,我为你寻门好亲事。」
电光石火间,我全明白了。
她今日这一番做作,原是冲我来的。
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和宁昭的苟且,今日上门,是在替女儿打扫屋子清理旧人呢。
宁昭眉头一皱:「不劳柳夫人费心,她已有了人家。」
柳夫人显然以为这不过权宜之话,追问:「是吗?哪户人家这么有福?」
宁昭不耐烦:「娴儿早已是我的人,等柳***过了门,我自会把她开脸收房。」
柳夫人愣住了。
她大约没想到,宁昭竟然这么不要脸,当众承认自己和继妹的苟且。
我却笑着安慰她:「夫人莫听侯爷胡说,他逗你呢,我是早已有了人家,连婚期也定了,但不是跟他。」
宁昭也愣住了,片刻,追问:「婚期什么时候?跟谁?」
他眼里***笑,显然不信,以为我是在和他打情骂俏,做戏给柳夫人看。
我看着他,静静答:「婚期是您和柳***大婚那天,跟王姓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