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窦昭昭正指点念一清点库房单子,等来了笑容可掬的衷娥。
也许是窦昭昭今天下午的发挥给宗雯华留下了心里阴影,衷娥手里提着药,后头还跟了位捧着匣子的小宫女。
见着窦昭昭,先掀开木匣,“窦主子,娘娘午后找了对成色绝佳的翡翠镯子,特意叫奴婢给您送来。”
窦昭昭笑吟吟拿起,对着烛光打量,果然是晶莹剔透、色若凝翠。
确认窦昭昭高兴了,衷娥这才端上药碗,“窦主子,马太医嘱咐了,这个方子先吃上半个月,届时他会再来为您请脉的。”
窦昭昭接过药碗,目光掠过满脸殷切的衷娥,在念一微皱的眉头下,将药汁一饮而尽。
衷娥一颗心落了地,笑容真切了许多。一边给窦昭昭递上腌制的甜果子,一边道:“马太医还给了坐胎药的方子,奴婢相信,窦主子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窦昭昭点头,“我相信姐姐。”
又转头吩咐翠樱,“你去把剩下的药收好,以后煎药的事就交给你了,别叫其他人经手。”
“是。”衷娥和翠樱的眼睛同时一亮,二人笑呵呵端着空碗下去了。
门帘才落下,窦昭昭就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喉咙口,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来,伴随喉咙口压抑的挤压声,将喝下的药吐了出来。
念一担忧地拍***窦昭昭的后背,低声道:“主子?”
窦昭昭眉头紧促,摇了摇头。
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念一抢先一步出去,“翠樱姐姐,今***辛苦了,我来值夜吧。”
“那就辛苦你了。”值夜是个辛苦活,翠樱乐的推脱。
打发走了翠樱,念一端了茶给窦昭昭漱口,“这也太辛苦了,您如果坚持不喝,皇后也不能强迫您,要不算了吧?”
“与其让她暗地里动手脚,防不胜防,不如依了她的意思。”窦昭昭摇头,“这个药,她有用,我也有用。”
无论事实如何,明面上窦昭昭前有皇帝偏宠,后有皇后重赏,在后宫风头无两。
只是在风光背后,有关她来路不明,命里不祥的流言也甚嚣尘上。
次日一早,窦昭昭正翻书,身侧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才人,燕窝好了。”
窦昭昭偏头,眉梢微挑,是向雨石。
念一戒备起来,“怎么是你?”
向雨石躬身不急不缓道:“皇后娘娘遣人送了些缎子和阿胶来,翠樱姑娘转不开身,叫奴才来的。”
窦昭昭端起瓷碗,捏着勺子缓缓搅动,轻声道:“***妹的事......还请节哀。”
向雨石抬头,目光凛然,“窦才人怎么知道皇后要杀奴才?”
“我不知道。”窦昭昭抿了一口温热的汤汁,“只是猜测罢了,基于对皇后的了解,得出的猜测。”
“猜错了不打紧,猜对了,好歹是一条性命。”窦昭昭打量向雨石,他身量不高,身形瘦消,面容清秀,一双微长的眼睛,眼皮微微耷拉,遮住了眼神光,显得黑沉冰冷。
向雨石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一个十分晦涩复杂的笑容,“才人慧眼如炬,奴才该谢您救命之恩。”
该?
就说明纵然理性如此,他内心并不能做到。
窦昭昭听懂了,看来即便他们有同一个敌人,他却并不能为她所用,有些失望,却并不意外。
毕竟自己出现的突然,行事怪异,难以取信于他。
人心总是不足的,只会想,你既然早就料到了,救了他,为何不能连着春儿一起救下?
而且,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枉死,背负仇恨独活或许还不如死了。
向雨石来了几天了,直到今天才接近窦昭昭,足以说明他不止聪明,而且心性极佳,懂得隐忍。
“不必。”窦昭昭看清了这一点,便也没想绕弯子。“救你,也是帮我自己。”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若想活命,最好是这辈子不要出现在皇后面前,不要让她想起你,最好离开皇宫。”窦昭昭喝完了燕窝,胃里暖暖的,倦意涌上来,“我能做的不多,但送佛送到西,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念一微微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主子的处境已经危机重重了,犯不着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向雨石再冒险。
而一直半合着眼,目光沉郁的向雨石眼中闪过讶异,抬头观察窦昭昭的神情,试图看出她的话语中,有几分试探,又有几分虚伪?
但什么都没有,窦昭昭打了个浅浅的哈欠,脸上只有淡然,仿佛做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见向雨石还愣在原地,开口道:“去吧,你想清楚了告诉我。”
说罢,窦昭昭起身,预备浅眯一会儿。
“才人所言当真?”身后传来向雨石的声音。
窦昭昭回首,点头。
“奴才只有一事相求。”向雨石屈膝跪下,“求您给春儿一个体面的丧事,莫要让她曝尸荒野。”
窦昭昭微微一愣,随即开口解释,“皇后当日就下令厚葬......”
“回才人话,我们兄妹二人幼年丧母,父亲再娶后将我们卖入宫中,皇后给的银子到了他们手里,只会被挥霍一空,根本不会料理我妹妹的后事。”向雨石咬紧了牙关,“尸体送回家当天,就裹了一张草席抛至乱葬岗......”
窦昭昭呼吸一滞,她能体会向雨石有多绝望、有多恨。
“你要多少银子打点,只管找念一支取。”窦昭昭点了头,“念一,你陪走一趟。”
念一也为他的遭遇伤心,眼底也泛起湿意,立刻点头道:“是。”
向雨石俯身,深深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