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去死呢?”
这声音是勾魂曲,引诱着人沉沦。
“你怎么不去死?!”
这声音是裂帛声,尖锐地刺痛了缠绵的心。
“你为什么还不死!”
这声音是魔咒循环在尚颜华耳边,一声声催魂夺命!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婆子坚硬的手臂紧紧的扣在脖子上,阻断了她所有的呼吸,她试图用指甲在婆子的手上留下些伤痕,却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无力,就仿若这世间的浮萍任人采折,随便一个人都能够轻易的夺取她所有的生机。
直到淡青色的锦帐融成一团看不清的雾,直到一双温热的几乎烫伤她的手触摸上她的眼睑,前尘总算是就那么真实地离自她远去了。
“我的儿子都死了,你怎么不去陪他?”
“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我这就送你去找他可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我亲手推进池塘的。”
“既然他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亲娘,那我也不屑这么一个儿子。”
“……”
一切都是谎言!
临终前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一句句惊世骇俗到她忘记威胁生命的反抗,魂归黄泉本该带着这一世记忆消失在孟婆汤中的,怎么忽然就重新回到了似曾相识的地方?
黄花梨木雕牡丹的架子床上,最里层罩着的粉红色纱幕,这画面只有尚颜华在十五岁嫁人之前才可以看到的,想起做闺阁小姐时的惬意生活,再想到为人妇的三年岁月,她的眼角湿润起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一个脆生生的童音饱含惊喜在尚颜华耳边响起,不知何时帐子已经被掀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出现在眼帘之中。
尚颜华看着对方湿漉漉的大眼睛,忽然有些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
“小姐,你想说什么?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息才会好起来,已先别急啊。”
久违的聒噪,以前从来不觉得这吵闹也是一种享受。
“惜离。”沙哑的嗓音昭示着她的主人大病初愈,尚颜华很意外自己竟然能够听到这声音,一切如此真实,也如此怪异,她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人,又唯恐那是一团幻想出来的雾。
惜离如梦初醒一般,才想起来给尚颜华递上一杯水,她小小的身子有些吃力地扶着尚颜华坐起来,“小姐,喝水。”
尚颜华触碰到惜离的手,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热的。
站在她面前的惜离是真的、活生生的人。尚颜华此时仿佛才注意到自己火烧火燎的嗓子和长久躺在床上的虚软无力,哪怕身子处处都叫嚣着不适,也难掩尚颜华心头的惊喜,她想她遇到了怪事,这是重生了?!
尚颜华看着自己略微柔软的手掌,纹路还不甚明了,所有的稚嫩都指向模糊的未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去改变。
记得十岁那年不小心着了一个下人的道,落入湖中险些丧命也就算了,回来还着了凉,发热整整三日,人都瘦了一大圈,事情却在它昏迷这段时间被模糊过去了,没有人为她出头,也没有人想揪出真凶。
重来一次,或许依旧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但是她还没有遇到那个最大的灾难—左渔阳,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就着惜离的手喝上一口水,尚颜华的声音澄澈起来,虽然还有些许病气。“姨娘她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二夫人将那婆子打了一顿,见问不出话来就把那婆子发卖了出去,先前打得狠了,估计是活不了多久的。”惜离还小,没见过高门大院的阴暗,私以为如此的惩罚已是足够,殊不知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花架子。
尚颜华听着惜离的话默不作声,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了,继续追着不放指不定会被人扣上一顶狠毒的帽子,二夫人能够如此猖狂,除了仗着父亲的宠爱,还不是觉得自己惯会忍气吞声?忽然间尚颜华就为自己前世的无能感到了悲哀,堂堂左相府嫡女,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姨娘压得抬不起头来。
“小姐,二小姐朝着咱们这边儿来了。”黄嬷嬷走了进来,她是尚颜华的乳母,也算是最为亲近的人之一。
二小姐就是那位掌家二姨娘的亲生女儿尚颜玉,尚颜华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这位妹妹嫁给了当今的三皇子,也就是后来太子殿下,为了配得上她太子妃的身份,还将二姨娘的位份提成了平妻。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素衣少女,透过牡丹华庭的屏风,尚颜华看到了隐约的人影,知道是尚颜玉到了,不禁挺直了背。
“听说姐姐醒了,我就赶过来瞧瞧,姐姐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来人穿着一身素色罗裙,袖口和腰间上绣着一两朵红艳艳的牡丹花,鹅蛋脸,樱唇如珠,秀美微蹙,楚楚可怜。
正说着人已至床前,尚颜玉关切地握住尚颜华的手,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她瞧着尚颜华脸色苍白,竟嘤嘤的哭起来:“那日都怪我,若不是我先离开,量那婆子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对姐姐动手的。”
“妹妹莫哭,没得什么大事儿,就是着了凉,这会子已是好了的。”尚颜华看不出什么来,又见她柳眉含愁,杏眼带雾,未语泪先流的模样,着实不忍,再加上这是她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来访的亲人,心生好感,索性拍着她的手背安抚了两句,暗道这个妹妹着实和她母亲不一样。
尚颜玉抽出帕子在自己眼角擦拭了两下,面颊上连个脂粉都没擦,小脸更显得惨淡了,“姐姐的性子就是太软了,怎么能由着一个下人骑到你头上去。”这话说得很对,可是前世的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进去过,至于听不进去的原因……
“不过也没关系,总归有父亲护着姐姐。”尚颜玉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出尚颜华心中所想。
每一次懦弱都会想到有父亲护着,总也没有变得独立勇敢,直到后来酿成大祸。
“以后不会了。”尚颜华喃喃着低声说道,好似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尚颜玉没有听清楚,却也不多问,她对这个呆板懦弱的姐姐没有任何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