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临,屋里的两人似乎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
扭头想走,却踢到了杂物。
“谁在外面?”
门板掀开,我惊慌失措的脸肯定很精彩。
话筒里是姚星野略带担忧的询问。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女人涂满红色指甲油的五指高高举起。
“啪——”
与此同时尖叫声起。
“你干什么***?”
我愣了愣,脸上***辣的疼。
“星野哥就是把我当妹妹照顾,嫂子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
“不是…是她…”
我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希望姚星野能相信我,可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女人的泪涌上眼睫,扑到话筒前开始哭诉。
“我刚刚开门,看见嫂子手里拿着礼盒,我猜就是送邮包的人搞错了。”
“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嫂子就一巴掌打过来了…呜呜疼死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说罢,她冲我挑挑眉,不无挑衅。
“亚凡,跟媛媛道歉。”
我怔了怔。
姚星野的声音不容置喙,“我让你道歉。”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星野哥,我爸临死前可是让你好好照顾我的…”
“谢亚凡!”
我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这是姚星野第一次因为别人吼我,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明白。
张张嘴,从齿间挤出三个字,我丢下自尊飞也似的逃离。
……
我去村长家打了个电话。
给文工团团长的。
“是的,我想好了,决定参加乡村振兴计划。”
“好,等你回来,文工团首席就是你的。”
搁下话筒,我长吁一口气。
当时是因为要跟姚星野结婚才决定留下,现在又是因为他,我决定离开。
田野的夜晚没有灯。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回到家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广播站的小吴来敲门,说找我的电话打到了广播站,已经响了好久。
占线了,让我赶紧过去接。
我捶捶酸软的小腿。
要是家里能有个电话就好了,像纪媛媛那样。
电话是姚星野打的。
语气里是等待许久的不耐。
“你去哪儿了!”
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从媛媛家到你家,步程就800多米,怎么两个小时都找不到人?”
我抬头看着广播站的挂钟,指针指向晚八点。
没有答话。
我没告诉姚星野,刚刚我在田埂边突遇野狗,就像年少时那样。
那时,是他忍着害怕抄起石头把***引开。
“那儿有个草垛,一会我扔石头然后往那儿跑,你朝反方向,知道了吗?”
十七岁少年攥紧我的手。
冷汗涔涔。
作战计划很成功,虽然姚星野的棉裤破了两个洞。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放心我自己走过夜路。
进部队那些年,也总是叮嘱我在六点前回家。
“亚凡?”
见我不说话,姚星野试探着开口。
语气放缓,“你生气了?”
“没有。”我沉吟道。
“那份礼物是我买的没错…但真的是恰巧遇上百货公司打折,买一送一…”
“我保证,就这一次。”
我都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头,竖起三根手指发誓的滑稽模样。
那刚好我看见的,纪媛媛身上那些相熟的丝巾、胸针算什么?
算我眼瞎吗?
我没有戳穿。
“还有,媛媛她就是个孩子,他爸在部队里救过我的命,临死前把媛媛托付给了我…”
“你有什么先给我打个电话不行吗…她现在好歹也是个小歌星,你给她脸打破了…”
“你还有事吗?”
我心不在焉,脚尖反复拨动起翘的桌脚。
“你打了两个小时电话找我,就是想再数落我一顿吗?”
姚星野一时语塞。
“不,不是…”
“亚凡,我是想跟你谈谈婚礼场地的事…之前咱们选好那个饭店的灯管突然爆了,那边说来不及修理…
“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换个地方…”
灯管…爆了么…
我想起纪媛媛眉飞色舞的脸。
“说好了,要把你们婚礼的场地留给我演出。”
我自嘲笑笑。
桌脚腐坏的木片被踢落。
我俯身捡起,泪水先一步砸进地面。
其实不是我非要富豪大饭店。
是姚星野信誓旦旦许诺我的。
我还没进文工团前,在富豪大饭店当过几年的服务员。
给姚星野挣钱买肉补身子。
他打小瘦弱,考军校的时候体测不通过,只能不停地进补。
为了多挣点,我忙得脚不沾地,被***的客人泼过热茶,也被***的老头摸过***。
姚星野知道后,抄起酒瓶就去了,被我拦了下来。
“你要进部队,就不能犯事。”
“可我怎么能让你受这种气?”
少年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攥紧我的手贴在心脏位置。
“等我以后混出来,一定要在这家饭店大排筵席娶你。”
是他说的,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