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嫣然爱了、陪了蒋庆耀一辈子。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哭成了孩子。

可蒋庆耀抓着她的手，满眼祈盼：“谢谢你，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跟秋芬葬在一起……”

陆秋芬。

是他尘封在时光中的挚爱。

……

殡仪馆。

程嫣然看着冰棺中面容安详的蒋庆耀，目光灰暗。

在她身后，已过不惑之年的三个孩子跪成一排，哭着恳求。

“妈，您就同意让爸和秋芬阿姨葬在一块儿吧，这是爸生前最后的遗愿了。”

“爸临死前都一直在叫秋芬阿姨，您真忍心让他九泉下都不能瞑目吗？”

“是啊妈，爸这一辈子都和你绑在一块儿，现在他死了，您就让他去找真正爱的人吧。”

纸灰烧成白蝴蝶，落在程嫣然的肩头。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辛苦拉扯长大的孩子们，恍惚开口：“好。”

蒋庆耀被火化后，三个孩子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程嫣然步履蹒跚跟在他们的身后。

听着他们说‘爸应该可以安息了’、‘他终于能和秋芬阿姨重逢’等话。

孩子们走的那么快，程嫣然已经老的跟不上了，可他们都没有回头看看她。

程嫣然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桥下深不见底的河水。

片刻后，她手脚并用地翻过护栏，随即跳进了下去。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河面泛起波澜，又很快回归平静。

……

1983年，淮北***大院。

“咳咳咳……”

被水呛入鼻腔的窒息感让程嫣然猛然睁开眼。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男人喑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

“怎么了，不舒服？”

程嫣然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蒋庆耀熟悉的脸。

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年轻坚毅的和她记忆中最初的样子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程嫣然惊诧的眼眸颤了颤，视线蓦然落在墙上的挂历上。

1983年10月15日！？

她竟然回到了五十年前！

而且还是她和蒋庆耀的新婚第二天！

此时此刻，两人什么都没穿，她沾着他气息的身体正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望着男人那张年轻的脸，上辈子的画面在程嫣然脑海中交错。

最终定格在白发苍苍的蒋庆耀握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地呼唤：“秋芬，我好想你……”

瞬间，泪水模糊了程嫣然的视线。

她下意识问：“庆耀，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的吗？”

蒋庆耀愣了瞬，而后一寸寸吻着程嫣然满是痕迹的脖颈：“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因为爱啊。”

是吗？

如果爱的话，为什么他临终前叫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眼看男人又要贴上来，程嫣然正要挣扎，起床号响了。

蒋庆耀也只好起身穿衣服。

临走时，还眷恋地亲了亲她的眉眼：“你再睡儿，中午别做饭，我去食堂打饭回来。”

他系着腰带离开。

程嫣然忍着酸痛坐起身，环顾陌生却又熟悉的新房。

贴着大红囍字的红木衣柜，墙上挂着彩色拉花的崭新结婚照，还有角落里擦得锃亮的缝纫机。

一切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没一会儿，远处的训练场传来口哨声和‘一二一’的口令。

程嫣然穿着衣服，思绪渐远。

她父母早亡，她读完地质大学后就被分配到淮北***。

然后在父母老战友的牵线中认识了***团长蒋庆耀。

两人从恋爱走到结婚不过半年时间。

没有过轰轰烈烈的惊喜，一切似乎就是这个年代的水到渠成。

他们携手走过五十年，养育了三个孩子，却从没互相说过一句‘我爱你’。

想着想着，程嫣然不由红了眼。

上辈子在蒋庆耀临终前，她想告诉他，其实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了他。

可这份隐藏了五十年的爱还没有说出来，却听见他用尽力气呼唤着陆秋芬。

程嫣然没有见过陆秋芬，但听说过他们的过往。

蒋庆耀刚当兵时，每次休假都会坐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老家看陆秋芬。

因为怕她受苦，每个月都会把大半津贴寄给她。

可惜陆家看不上他这个大头兵，强让陆秋芬嫁了别人。

上辈子在程嫣然六十岁生日那天，蒋庆耀收到陆秋芬去世的消息。

程嫣然至今还记得，那天丈夫晕倒在她的寿宴上，醒来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自此，她再没有过过生日……

思绪回笼，程嫣然已经泪流满面。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样年轻明媚，但眼神却像是经过百年的洗礼，疲惫沧桑。

良久，程嫣然才缓过情绪。

她擦掉眼泪，起身打开窗户，让晨光照进灰暗的屋子。

程嫣然转身望着挂在衣架上蒋庆耀的常服军装，眼中的深情逐渐褪去。

蒋庆耀，我已经爱过你、为你付出了一辈子。

这辈子，我只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