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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白月光的生辰宴上,只因下马车时她眉头微皱。

顾翰之便要我跪下做她的脚垫。

甚至不顾及我身怀六甲。

鲜血从我身下汩汩流出,顾翰之却道:“不过是我一时兴起养的玩意儿,莫要惺惺作态,脏了朝朝的鞋。”

他们笙歌一夜,而我孤身一人回宫的路上,被人纵马踏伤,生生没了孩子。

我步步是血走回来时,他蒙着眼睛为宁朝朝画眉,任凭我在门外哀求哭喊也无动于衷。

这一次,我终于放弃了挣扎。

而是含笑饮下了假死药,同他死生不复再相见。

1.

独自在柴房里睡了一夜,顾翰之才像是终于想起了我似的,随口叫了个下人来寻我。

我走进房内,便看到床榻上宁朝朝正柔软地倚在他怀里,由着顾翰之一口一口温声哄着喝下药。

“阿翰,这药太苦了,我喝下去可有什么赏赐?”

顾翰之宠溺道:“这东宫里,朝朝喜欢什么,拿去便是。”

宁朝朝眼眸转动,拉下他腰间的玉佩。

那是我祖母生前留给我的,也是姜府落没后,我身上唯一珍贵之物。

在青楼之中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我都没能狠下心舍弃它。

我把它送给了顾翰之,却被他如此轻易地转赠他人。

犹记得当年他眉目欣喜,说这是他此生最珍贵的礼物。

如今顾翰之淡然看着我:“露儿,朝朝是孩子心性。等她玩腻了,自然会归还。”

目光下移,看见我平坦的小腹时,顾翰之变了脸色。

“露儿,你的肚子......”

宴席上,他怕脏了宁朝朝的鞋,要身怀六甲的我跪下做她的脚垫。

我扶着隆起的肚子低声哀求。

顾翰之却说:“露儿,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

不要忘记了,我只是他养在东宫的一只鸟雀。

欢喜时搂在怀里浓情蜜意,在他的心上人面前,却连鸣叫的资格都没有。

我动了胎气,鲜血脏了宁朝朝金丝绣成的鞋,他便将我一个人丢下,要我走回东宫。

大雪纷飞,我被闹市纵马的人踏过腹部,当场落了孩子。

那一团血肉从我肚子里流出时,尚在轻轻动弹。

而我的怀里,还揣着为他做的小鞋子。

顾翰之的语气难得有几分无措。

门缝里透出他为了宁朝朝点燃的暖香,她轻轻咳了一声,他便方寸大乱,“朝朝可是身体不适?”

她甜腻道:“既然是为我画眉,便不要分心了。露姑娘吉人天相,想必也不会有事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顾翰之收回了脚步。

透过门缝,我看见他眼睛上蒙着黑布,而宁朝朝挑衅地向我一笑,吻上了他的唇。

此刻,我麻木地看着顾翰之,眼泪簌簌落下:“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的脸色苍白了一瞬,但很快宁朝朝拉住了他的手。

顾翰之有些不忍地扫了我一眼,转身又给宁朝朝喂起了药。

“事已至此,你就好好休养吧。你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

他连余光都懒怠分给我,挥了挥手让我走。

密密麻麻的疼又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攥紧了衣袖,转身欲走。

走到门前却被绊了一下。

定睛一看,是刚被太医诊出有孕时,顾翰之亲手做的木马。

不过转眼,孩子没了,为孩子做的木马也被他扔到了角落里,上面甚至布满了划痕。

2.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桃花树下。

入东宫的第一年,我和顾翰之牵着手种下了这株桃树。

时值姜府被卷入谋逆一案,满门抄斩,顾翰之不顾一切留下了我的命,却也阻挡不了我流落青楼。

他红着眼睛要我等,终于等到了他将我接回东宫。

可身为罪臣之女,终归是求不得名分。

顾翰之怕我心中有怨,特地将从前姜府中我院子里的桃树移植来。

我泪眼朦胧,他温柔吻去:“露儿,在我的眼中,你从来都如桃花绽放在枝头,不曾飘落。”

在东宫里,我虽没位份,但他日日敲打下人,要把我当成唯一的主子。

他曾经真的,让东宫成了我的家。

桃树在寒风中只剩下枯枝,我含着泪一点点挖开泥土,将血衣里裹着的那一团血肉埋进土里。

眼泪滴落进土里,我强笑着低声道:“也还好,你还没有出生,不用面对着一个不爱你娘的父亲。”

昨夜被马蹄践踏过小腹,血肉从腹中生生流出的无助感又一次笼上心头,我忍不住侧过头去干呕。

再抬头,却看见顾翰之冷若冰霜的眼睛。

他的身旁,宁朝朝哀哀哭着:“露姐姐,我知道你怪我,抢去了太子殿下的心。可你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行巫蛊之术呢?”

我惨白着脸挡在埋着孩子的小土丘前,“顾翰之,我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立刻有两个侍卫将我拉开。

“有没有的,一看便知。”

我跪在他的脚下,徒劳一下下磕着头。

昨夜结痂的伤口又破裂开来,鲜血染红了顾翰之的鞋面:“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他神情复杂,将被吓到的宁朝朝护到身后:“我与朝朝不过是青梅竹马之情,你不该如此善妒。”

平整的土丘被刨开,一件带血的衣服连同一个成型的男胎被挖了出来。

我未出世的孩子,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他的父亲。

我呆呆地笑了:“如此,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吗?”

顾翰之睁大了眼睛,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错愕。

“露儿,我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吗?”

他眼睛通红,将我揽入怀中安抚着:“我会请最好的僧人,为他彻夜祈祷。”

从前,我只觉得顾翰之的怀抱温暖,可以抵御寒冷和无家可归的孤独。

现在,却觉得冰冷,又恶心。

我推开他,嘶声道:“他本就不是个有福的孩子,何必祈祷?”

随后抬手指向宁朝朝:“我只要她还我孩子的命!”

还没来得及碰到她的衣角,顾翰之的手先一步将我的手腕狠狠扼住。

她躲在顾翰之身后:“露姐姐为何要这样说,我是误会了你,可你也不必血口喷人,拿自己的孩子构陷我!”

顾翰之的眸光冷了下来。连那点儿愧疚都变成了对她的心疼。

我泪流满面,不住地求他:“是她害了我们的孩子。顾翰之,让她给安儿偿命!”

顾御安,是他给我未出世的孩子起的名字。

可他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姜露,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孩子是我赏你的,没了也是你的命,与朝朝何干!”

他搂着宁朝朝拂袖而去。

“把她关起来,不准医治,也不准给饭食,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3.

我被侍卫们关进了丫鬟房。

顾翰之不让人给我送饭食,也不肯给我医治,他想等我服软,让我跪着去求他。

可他不知道丫鬟们挤兑人的阴私。

她们把我的被褥扔进雪里,连一碗热水都不肯给我,还在我的床榻上铺满了雪。

我扶着绞痛的肚子求着她们施舍我一口水,得到的却只有白眼。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或许是见还没有等来我的求饶,顾翰之终于舍得来看我一眼。

可那时候,我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

久久没有医治的伤口发脓溃烂,引得他对着丫鬟们发了一通火:“露姑娘伤重,为何连个医官都没有?”

我颤抖着笑,笑得眼泪横流。

医官早就被他下令全都守着宁朝朝了,偌大一座东宫,我就连一副止血的药都求不到。

有了太子的命令,总算有医官颤颤巍巍地赶来为我请脉。

搭上我的手腕,医官的神情愈发严肃。

“露姑娘伤了身体,又没有及时医治,恐怕,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紧紧攥着腹部的衣服,笑道:“没有也好。”

没有孩子,也就没有失去孩子的痛心。

想到我是怎么没了孩子的,素来清冷的太子殿下也难得因愧疚而哽咽。

那一夜,我嘶哑着哭求每一个路过的人救救我的孩子,他们却说:“宁小姐要他死,谁又救得了呢?”

原来那一匹踏过我小腹的马上,挂着宁家的印信。

而不远处,酒楼之上,顾翰之和宁朝朝并肩站立,他为她温柔戴上发钗,宛如一对璧人。

街上的百姓震天欢呼,掩盖了我的呼救声。

没有人记得,那日也是我的生辰。

4.

顾翰之扶着我的肩膀,亲手喂我喝药。

他眉目间俱是担忧亲昵,就好像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从前我高烧不退,他守在我的床头三天三夜,每一口汤药都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亲自吹凉了送到我嘴边的。

“露儿,是我对不住你。”

他轻声叹息,摩挲着我的一双手。

这双手曾经流落进青楼里,被老鸨动了拶刑,又被顾翰之精心呵护,用最好的金创药涂抹,养得莹白如玉。

短短三天,又生满了冻疮,指甲俱断。

我意识模糊,把他当成了从前的顾翰之,哭着疯狂捶打着他的胸膛:“翰之,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待我?”

连日的委屈都化成了一声声低泣。

他眸光破碎,任由我将他的肩膀咬至血肉模糊,竟是十成十的纵容形态。

“是我不好,都是我错了。”

昏昏沉沉间,我听见他说:“再帮我一次吧,露儿。你的针线活做的最好,帮我绣一幅百鸟朝凤,给太后做贺礼。”

“若是讨得了太后的欢心,朝朝入了东宫,孤也会封你做个良娣。”

我一瞬之间像是被刀剑穿心。

他细密的吻落在我的发间,我的心犹如沉入了无尽的深海之中,连呼吸都痛。

这是第一次,顾翰之在我的面前自称“孤”。

原来他如今施舍我的这一点点温暖,都是为了他的心上人铺路。

我轻声地笑,藏起眼角的泪水,也将紧攥着他衣袍的手松开了。

“好啊,我答应你。”

我答应做你白月光的青云梯,也放过自己。

怀里的那一枚假死药忽然烫得我胸口痛极了。

他为宁朝朝描眉而将我关在门外的那一夜,我逃出东宫,在长街上用仅剩的银钱买了一枚假死药。

他没发觉我的不对,欣喜若狂道:“太好了,露儿,你果然是最识大体的。你再等一等,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纳了你。”

他兴奋地去让宁朝朝安心。

看着顾翰之的背影,我却想起了那一年我满门皆亡,流落青楼,他猩红着眼睛,让我再等一等。

“露儿,等我带你走,等我娶你。”

他真的带我走了,却不想娶我了。

如今的他,满心欢喜着要用我的绣品,去为宁朝朝换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之位。

这一场荒唐的大梦,让我身心俱疲,而他的年少真心,却也早就面目全非,不复当年了。

5.

有了医官,我的病一日日好起来,手下的绣品也一日日完整。

一幅百鸟朝凤图,需要三个绣娘绣上三月。

可宁朝朝等不及,太后的寿辰就在一个半月之后。

顾翰之送来上好的伤药,有些心虚道:“露儿,你绣工精湛,定然能如期完成。”

我低头为凤凰绣上眼睛:“既然是殿下的吩咐,我自然会完成。”

这些日子里,为了绣好它,我不得不拆下手上的布条,一次次撕裂手指上细碎的伤口。

而顾翰之却在不远处的院落,整日陪着宁朝朝放风筝。

他们的嬉笑声不时传到我的耳边。

然而这些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扰乱我的心了。

百鸟朝凤图在太后寿辰的前一日完成。

宁朝朝欢喜地从顾翰之手里接过它。

“阿翰,还是你对我好,有了这幅图,太后一定会同意我做你的太子妃!”

顾翰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人恩爱的模样,只是在顾翰之回头看向我的时候,忽然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面色登时一变,冲向了我:“露儿!”

假死药的药效发作了。

血染红了一袭素衣,我身姿轻得宛如一朵破碎的白莲。

顾翰之慌乱不已,大声喊着医官,就连前来阻拦的宁朝朝也被他一掌挥开。

“只是做了一个绣品而已,怎么会这样呢?”他手上青筋暴起,“露儿,孤不准你有事!”

他目眦欲裂,浑身颤抖。

而我虚弱地抬起手,却在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重重落下,再没了声息。

我被他揉进了怀里,可无论他怎么呼喊,都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宁静温和地注视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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