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宋筱夏嫁给萧文翰十年,有八年都在被村里人戳脊梁骨,说她是“不下蛋的鸡”。
直到死前,她才得知不是自己生不出孩子。
是萧文翰为了不让吴曦曦和她的孩子在这个家里觉得委屈,故意不和她有孩子。
重生回到萧文翰要将吴曦曦母子接到家里来住的这天。
宋筱夏决定这辈子要跟他一样大度,把他和这个家都直接让给吴曦曦。
……
1982年,榆树村。
一身军装的萧文翰站在堂屋里,对着宋筱夏温声开口。
“筱夏,吴同志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我们把她们接过来一起住吧,人多热闹。”
再次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宋筱夏下意识心头一沉,随即疑惑地看了眼周围。
自己不是被车撞飞出去了吗?为什么又好端端站在这里?
看着面前年轻许多的萧文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萧文翰要将吴曦曦母子接到家里来住的这天。
前世,她就是存着照顾的心思,将萧文翰的战友遗孀吴曦曦和她的孩子迎进了门。
可她却没有想到,家中会从此没有了她的位置。
萧文翰变得事事以这对母子为重,眼里再没了她这个人……
宋筱夏从此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最后才会失魂落魄被卡车撞死。
思绪回笼。
宋筱夏知道萧文翰此刻只是通知,不是商量,自己就算拒绝也没用。
她勉强扯了扯唇角:“把人家孤儿寡母接到家里,你就不怕村里的人说闲话?”
萧文翰走上前搂住宋筱夏,将下巴搭在她头顶。
“我只在乎你的想法,只要你理解就好。”
“何况我们行为端正,那些人也说不了什么。”
宋筱夏却是暗地扯了扯唇角,心口拉扯得生疼。
萧文翰是团长,没人敢说他闲话,他又为吴曦曦出过头,村民们也不敢招惹。
到最后,所有嘲笑讥讽却都落到她的头上,让她再也抬不起头。
前世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天,村里的人都还在嘲笑她。
说她是个自己下不出蛋,才上赶着给别人孵蛋的母鸡。
重活一世,宋筱夏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萧文翰这么喜欢吴曦曦母子,那她就成全他们一家三口。
……
下午,宋筱夏借口买菜,去了镇上的研究所,见了自己的导师。
“老师,我想报名去首都深造!”
上了年纪的导师欣慰开口:“你能想开就好!”
“我早就说过,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太埋没你的天赋,这是国家的损失。”
看着老人鬓角的白发,宋筱夏不禁一阵心酸,又十分愧疚。
她抿了抿唇,没有辩解什么。
因为从小父母双亡,宋筱夏格外渴望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
所以她才会甘愿放弃未来默默做军嫂,希望能和萧文翰孕育属于自己的孩子。
现在才知道,是她太天真……
“行了!半个月后,你准时来研究所报道,会有专车来接。”
“好,我一定到!”
宋筱夏点头应下,心头涌动着对未来的期盼,同时又有几分沉重。
等度过最后半个月,她就和萧文翰彻底没有关系了。
想着,宋筱夏回了家。
可一进门,她就看到自己昨天刚洗净晒在院子里的褥子被摊在地上。
吴曦曦的儿子小虎正穿着鞋踩在她的被子上玩耍。
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把自己的东西捡起来收好。
正收拾着,宋筱夏就看见吴曦曦和萧文翰一起从自己的房中走了出来
吴曦曦看见这一幕,笑着向宋筱夏道歉:“不好意思宋同志。”
“刚刚我和萧大哥忙着收拾房间,没有看住孩子。”
宋筱夏动作一顿。
没想到这一世,萧文翰竟然在将吴曦曦母子接回来的第一天,就将她的房间强行让了出去。
宋筱夏攥紧了手,面色苍白地看着萧文翰:“你把我的房间给了别人,我睡哪里?”
萧文翰的表情一瞬变得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犹豫着着对她开口。
“筱夏,你一个人占那么大的一间房有些浪费,吴同志毕竟带着孩子。”
“我们是夫妻,睡一间房就行。”
宋筱夏心口坠得发疼。
当初是萧文翰自己说,不习惯跟别人同床共枕,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即使要亲热,也是萧文翰到她房里去,完事之后抽身离开,从不例外。
现在却说起他们是夫妻了……
吴曦曦却跟着表情一变,有些窘迫地开口:“宋同志,你不高兴的话我们母子俩挤一挤也行的。”
“萧大哥能收留我们已经很好了……”
宋筱夏看着她熟悉的表演,心中哂笑。
不知道自己前世到底为什么会鬼迷心窍,被她这副样子骗的团团转。
萧文翰却是大步走过来将宋筱夏拉到一边,皱着眉头低声劝她。
“筱夏,你大方一点。吴同志她们本就过得窘迫,别让孩子听了自卑。”
“房间的事我知道你不开心,下次给你带川城的点心好不好?”
宋筱夏看着自己丈夫紧张吴曦曦和孩子的模样,心脏狠狠一揪。
她很想问一问他,难道别人生的孩子就那么好,还要时刻担心他会不会自卑?
还是因为……那是吴曦曦的孩子?
但宋筱夏最后只是淡淡开了口:“好,我同意了。”
反正半个月后她就要前往首都,之后她也不准备再回来了。
以后谁来做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她不在乎了。
为了给吴曦曦和小虎接风,一贯节俭的萧文翰特意去国营饭店买了些好菜来招待。
听到风声的萧母也在傍晚上了门。
席上,萧母看着抓着筷子胡乱翻菜的小虎,意有所指地开了口:“这孩子看着真有精气神。”
“可惜老婆子我可没有这个福气,抱不上金孙啊!”
她瞥了眼宋筱夏,撇了撇嘴又说:“反正我平时没事,文翰不在的时候,我可以来带孩子。”
听到这些话,宋筱夏放下了筷子,垂眸不语。
前世她直到去世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件事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而上辈子萧母也是这样,连同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时不时就拿她生不出孩子说事。
坐在一旁的萧文翰见状,连忙皱眉开了口:“妈,不是跟你说了别提这件事?”
“不要孩子是因为我现在不稳定,经常要执行任务,我不想让筱夏太辛苦。”
萧母有些不满地嘀咕了几句,终究还是没有再反驳儿子。
晚上回了房,萧文翰抚着宋筱夏的肩头宽慰她。
“筱夏,你别把咱妈的话放在心上。”
“我们没有孩子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会找机会告诉她这件事。”
宋筱夏看着他眸中真挚的神色,只觉得心头刺痛。
上辈子萧文翰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她对这句话信以为真,信了男人对她的好是出于疼惜和愧疚。
可在前世死前,她却听到萧文翰安慰吴曦曦的话。
“你不用担心,在小虎长大成人之前,我不会和宋筱夏要孩子。”
“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就会把心思放在小虎身上,你也不用担心小虎在这个家里受委屈。”
这一次,她不会再选择和萧文翰共度余生,自然也不会有孩子……
看到宋筱夏凝神不语,男人误以为是她不愿意接受:“筱夏,你……”
宋筱夏抬眼看向他,扯起唇朝他笑了笑:“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想要孩子。”
她这样平静的模样反而萧文翰微微一怔:“……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小孩子吗?”
宋筱夏心口一刺,漫出几分凉意。
原来他一直都清楚,却还是为了吴曦曦母子选择那样欺骗她,任由她被婆婆骂、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宋筱夏垂下头,遮住发红的眼:“现在不喜欢了,麻烦。”
萧文翰眸光微闪,最终却没再说什么。
……
自从结了婚,宋筱夏就在本地的小研究所上班。
就要离开了,她还需要处理工作上的交接。
结婚时萧家的彩礼随了一辆二八大杠,平常都是由她骑着去研究所。
可当宋筱夏一早起来准备去上班时,却发现吴曦曦正在院子中蹬着那辆自行车。
萧文翰立在一旁,稳稳帮她扶着握手,温声指导着她。
“别怕,有我扶着你不会摔倒的……”
话没说完,他就见到宋筱夏从房间里出来,立刻松开手站到了一边。
吴曦曦扭头看到她,对她笑着解释道:“宋同志,萧大哥觉得我上班有些远,就把车借给我了。”
“听说之前都是你骑这辆车,不会麻烦到你吧?”
宋筱夏心下一沉,抿着唇看向萧文翰。
“文翰,研究所离村里有十几公里,没了车我要怎么去?”
萧文翰马上接了口:“我已经和隔壁的徐姐说好,可以每天捎你去研究所。”
宋筱夏攥紧了手,直接戳穿了他的偏心:“可文工团离得更近,难道不是捎吴同志更合理?”
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吴曦曦的话音打断。
“萧大哥,宋同志不高兴的话还是算了吧。”
“我自己走着去就好,就算街上不太平……我注意些就好了。”
萧文翰定定站在原地半晌,才沉着脸将车推到宋筱夏身边。
宋筱夏看到他眼里的责怪,心口一阵发堵。
但她只当没看见,蹬上自行车去了研究所。
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傍晚回到家时,她却在门口见到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
而后宋筱夏就看到萧文翰从驾驶座上下了车,转头将吴曦曦从副座上迎下。
一回头,他却看到了正推着车的宋筱夏。
萧文翰立刻松开了扶着宋筱夏的手,迈步走来,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
“筱夏,我正好去附近办公事,顺路接了吴同志,你别多心。”
说完他视线一转,这才看到她的手和脸都已经被深秋的寒风吹得通红。
男人有些心疼地想帮宋筱夏捂捂手:“怎么不戴手套?都冻成这样了。”
她却只是轻轻避开男人的动作,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没关系,你照顾好吴同志就行,我不碍事。”
说着,她不再理会面色怔愣的萧文翰,推着车进了屋。
反正只剩下两个星期,她就会彻底离开。
以后萧文翰需要关怀和照顾的,只有吴曦曦母子了。
来了没几天,小虎就暴露了挑嘴的脾气。
他一会儿闹着要吃蛋羹,一会儿又说想吃国营饭店的红烧肉。
吴曦曦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对着萧文翰窘迫开口。
“抱歉萧大哥,小虎他爸去得早,他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我会好好教训他,让他别这么嘴馋了。”
每次听了这些话,萧文翰就会默不作声地带回来小虎想吃的食材交给宋筱夏。
这样的包容和迁就,宋筱夏在上辈子就已经见惯了。
但萧母却看不过眼了:“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以后我来做饭,非得把这孩子挑嘴的毛病掰正过来!”
宋筱夏乐得清闲,也就没管了。
这天,萧文翰难得提着一条鱼回了家。
吴曦曦还不知道做饭的人变成了萧母。
依旧一副女主人的语气交代宋筱夏:“宋同志,我们家小虎吃不了鱼。”
“要是做鱼的话,麻烦单独给小虎做别的菜吧。”
宋筱夏懒得理会她这些明里暗里的挑衅,直接将这件事告诉萧母之后就没再管了。
当天晚上。
她被研究所的事务绊住脚,晚归了一阵,却正好撞见萧文翰抱着昏迷的小虎匆匆跑出了门。
吴曦曦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
宋筱夏心头一沉,什么都来不及问,连忙跟着去了卫生院。
这才知道,孩子是因为过敏晕了过去。
吴曦曦听到医生的话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对萧文翰开口。
“萧大哥,我明明跟宋同志说过小虎对鱼肉过敏的……”
她说着,又红着眼看向宋筱夏。
“宋同志要是看不惯我们母子,怎么不冲我来,小虎才这么小,你也忍心下手……”
萧母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也立刻跟着开口指责。
“是啊宋筱夏,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心来帮你们做饭,你这不是成心让我难做人吗!”
宋筱夏听着萧母颠倒黑白的话,顿时气血上涌:“你胡说什么?我明明……”
话没说完,萧文翰就阴沉着脸质问。
“宋筱夏,我把吴同志和小虎接过来住,是跟你提前通过气的,你现在这是在闹什么?”
“小虎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宋筱夏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向萧文翰,怎么都无法相信,他竟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认定了是她。
唇瓣张张合合,她只干巴巴吐出一句。
“萧文翰,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萧文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皱起眉,犹豫片刻却还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眼神里的不信任已然表露无遗。
宋筱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也歇了解释的心思。
她知道,萧文翰不会相信的。
直到回了家,萧文翰看到剩下的晚饭,才发现了不对。
桌上剩下的半锅浓粥里混着剁成泥的鱼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样藏了心思的做法,萧文翰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他面色一变,直接看向负责做饭的萧母:“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母自觉暴露,立刻急着辩解起来:“我哪知道会有这么严重!”
“过敏不就是吃少了?那都是能掰过来的,我也是为了孩子好!”
萧文翰脸色铁青:“那你为什么要把责任推给筱夏?!”
宋筱夏站在旁边,听着这话,只觉得讽刺。
萧母是朝她头上扣了锅,可他不也没有丝毫质疑,就认定了是她做的吗?
萧母被质问,暗暗瞪了眼宋筱夏,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放声撒泼。
“没天理哟!生了儿子又有什么用,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他转头就跟这不下蛋的鸡合起伙欺负我老妈子呀!”
萧文翰头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忍着怒气去拉她。
“妈,我们明明是在说问题,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宋筱夏看着这一幕闹剧,只觉得熟悉。
前世萧母就是这样,只要做错了事心虚,就会各种撒泼打滚,转移视线。
萧母眼珠一转,嚷嚷得更大声。
“我说错了吗!你这个媳妇自己不下蛋,能看得惯小虎吗!”
“你等着吧,她就算今天没害人家孩子,以后也少不了眼红的!”
萧文翰神情一僵,意味不明地看了宋筱夏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宋筱夏没心思去猜他在想什么。
重活一世,再次听到这样的辱骂,她还是觉得气血翻涌。
好像只要结了婚,她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生孩子了。
她第一次没有忍让,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母,直接回道。
“您就别倒打一耙了,就算再怎么给我扣屎盆子,也改变不了你故意往粥里加鱼肉的事。”
“至于孩子……”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萧文翰,扯了扯唇角。
“您自己说的,生了儿子也没用,所以我不打算生了。”
宋筱夏话没说全。
她依旧很喜欢孩子,只是这辈子,她不打算跟萧文翰生了。
萧文翰神情骤然一变,看着宋筱夏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因为萧母还在跟他闹:“你看看你娶的这个媳妇,她怎么说话呢……”
后面的话宋筱夏懒得听下去,说完就直接转身回了房。
门板隔离了大半争吵声,宋筱夏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只觉得心头一阵疲惫。
没关系,再有十天,她就能摆脱这一地鸡毛的日子了。
过了许久,萧文翰才进了房间。
宋筱夏闭着眼听着身后的动静,感觉到他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半晌,他低声说了一句:“筱夏……今天是我不好。”
“但我妈她……她毕竟是长辈,年纪也大了,你以后能不能……”
无人回应。
他最终也没把话说完,在床边打了个地铺睡下了。
宋筱夏自始至终闭着眼,只是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她等到了一声道歉,却终究没等到他站在自己这边。
……
第二天一早,宋筱夏醒来时,萧文翰已经不见人影,地铺也已经收拾好了。
她没多想,收拾了一番就要去研究所。
却再次撞见萧文翰开着吉普准备送吴曦曦去上班。
宋筱夏脚步一顿,正想避开,却被萧文翰一把拉住了手臂。
萧文翰带着愧疚低声开了口:“筱夏,昨天的事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今天风大,还是我送你去上班吧。”
宋筱夏听到那句“对不起”心口又是一酸。
拒绝的话就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被强硬地接上了车。
却只是坐在后座。
一路上,吴曦曦以晕车为由坐在副驾驶上,和萧文翰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文翰哥,小虎吃了药睡了一夜,今天好多了,谢谢你昨天及时送他去卫生院。”
萧文翰闻言,唇边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小虎没事就好。”
吴曦曦又从后视镜看了眼宋筱夏。
“宋同志,昨晚我太着急了,一时错怪了你,对不起啊。”
宋筱夏一顿,没什么起伏地说:“没事。”
虽然这件事吴曦曦不是有意陷害她,但她也没什么心情跟吴曦曦多聊。
可吴曦曦还是继续说着。
“我这也都是因为太在意孩子了,毕竟我们做阿妈的……哦我忘了,宋同志你没生过孩子,不能理解。”
“你努努力,早点跟文翰哥造个娃,就能明白了。”
话音落下,萧文翰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一紧。
宋筱夏将他的下意识反应看得清楚,心口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大概他本来就不想和自己有孩子,如今听到这话从吴曦曦嘴里说出来,他就更难受了吧。
宋筱夏扯了扯唇角,没兴趣搭理她的炫耀。
吴曦曦自讨没趣,也就没再说什么。
……
到了研究院,萧文翰再三叮嘱宋筱夏。
“筱夏,我晚上也来接你,你一定要记得等我。”
她看着男人带着愧疚的恳切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然而下班后,宋筱夏站在研究院门口等了两三个小时,都没有等来萧文翰。
深秋的晚风清寒刺骨,她不得不打着哆嗦蹭了同村人的牛车回村。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种可能。
部队临时有事、车在半路出了问题、萧文翰出了事……
直到回到家,她透过门缝,看见昏黄的灯光下,萧文翰正扶着脚缠绷带的吴曦曦坐到椅子上。
还一边叮嘱:“吴同志,小心些。”
那样温柔细致的模样,让宋筱夏在心里做的假设全都变成了笑话。
吴曦曦似乎哭过,红着眼看着他,勉强扯出一个笑。
“文翰哥,你真好,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说着,她落寞地垂下眸:“只是可怜我的小虎,那么小就没有了父亲……”
宋筱夏推门的手蓦地顿住,寒意从心底一路蔓延。
上辈子,吴曦曦就是这样说的……
果然,下一瞬,萧文翰就带着怜惜,坚定地给出那句承诺——
“吴同志,你放心,在小虎长大成人之前,我不会和宋筱夏要孩子。”
这句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带着两辈子的剧痛朝宋筱夏席卷而来。
她只觉得心头的伤口被再一次刺穿,连手指尖都在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萧文翰拉开房门,就对上了她通红的双眼。
他猛地一怔,面上骤然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
“对不起筱夏,吴同志在路上出了车祸受了点伤,我忙着带她去检查,忘了去接你……”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宋筱夏泛红的眼。
“你……哭过了?”
宋筱夏后退了一步,躲过他要为自己擦拭眼泪的手。
她看着萧文翰眼里明晃晃的紧张和心虚,勉强扯了扯唇角,故作轻松地开口。
“没事,路上被风吹的。”
她不想再让自己更加狼狈了。
萧文翰神情一紧,连忙将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一边叮嘱:“那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快进屋去,我给你打热水泡脚,别感冒了……”
他说着,揽着宋筱夏的肩就要带她朝房间走去。
宋筱夏最后看了一眼披在吴曦曦肩上的军大衣,眼眶一酸,匆匆收回了目光。
……
夜里,萧文翰没再打地铺,在宋筱夏身边躺下。
“筱夏,今天的事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沉,带着十足的愧疚:“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我没法放着吴同志不管……”
“我已经反省过了,媳妇,下回有事我一定托人给你传个信。”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说着说着,又将手伸到了她的腰侧。
“我明天就要去出差了,你消消气,咱们今晚……”
宋筱夏没有开口,只是默默避开了男人伸到腰侧的手。
“我累了,早点睡吧。”
她不明白,萧文翰既然不想跟她有孩子,又为什么还要和她同房?
身后萧文翰的动作一僵,半晌才收回了手,将身体转向另一侧。
第二天。
他没有留下任何消息,就直接去了外省出差。
宋筱夏没有放在心上,仍然在按部就班地做着离开前的准备。
她开始整理到时候要带的行李,还特意在房中的日历上圈出了离开的日子。
萧母看到了她的举动,意有所指地嘀咕道:“画圈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生日了?”
宋筱夏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离开的那一天,正巧是她的生日。
上辈子自己嫁给萧文翰十年,在这个家里却从未庆祝过一次生日。
反而小虎和吴曦曦的生日,萧文翰每次都会准备礼物认真庆祝,从没落下。
宋筱夏垂眸,无声吐了口气。
没关系,再过几天,她就会彻底离开这里,拥抱新的人生。
这就是她能给自己最好的生日礼物。
过了两天。
萧文翰出差回来,如约给宋筱夏带回了整盒的点心,还拿出一件做工精良的大衣。
“筱夏,这是省城款式最新潮的大衣,我觉得合适就买来了。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声音温柔又深情,一边说一边将大衣披到宋筱夏身上,为她穿上。
宋筱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抿了抿唇,还是收下了这件衣服。
这几年她为萧家付出了全部,这是她应得的。
然而当晚。
宋筱夏路过吴曦曦房间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屋里传来萧文翰带着歉意的声音。
“抱歉了吴同志,那件大衣是我买错了尺寸,下次再托人帮你带件新的回来。”
“我记得小虎也喜欢吃川城的点心,正好我带回来很多,等会儿让筱夏多分些给你们。”
宋筱夏脚步一顿,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衣服是吴曦曦穿不上,萧文翰才退而求其次送给自己的。
就连哄自己的点心,都被他这样大方的拱手让人。
他对吴曦曦实在是贴心到了极致……
宋筱夏一颗心仿佛被浸再冰水里,冷得透彻。
她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压下眼眶上涌的泪意,默默转身回了屋。
……
萧文翰回房时,就发现大衣摊在一旁,没有被收起来。
不禁有些奇怪地问:“筱夏,你怎么不收起来?不喜欢这大衣吗?”
宋筱夏坐在床头看书,闻言瞥了眼衣服,看向它的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喜欢。
她很快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说:“没有,只是发现衣服上有瑕疵。”
她说着顿了顿,抬眼对上萧文翰的目光,一字一顿认真开口:“我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不论是事物,还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