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翡陷入了沉默。
而李凌寒还在不断说着：“如果你还想和我当搭档，那就得更努力一点。”
更努力么？她还要怎么更努力？
她一个技巧型的选手，为了跟上暴力型的李凌寒，强行逼迫自己打出码数更重的球。
走在不属于她的道路上，做着日复一日的无用功，是种什么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过没关系了。
反正合约一结束，她就要回国单打。
结束前，再努力一点，为他们的双打生涯最后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也算是她给李凌寒送的最后一份礼物。
为此，许翡更加努力地练习，甚至挤压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又一日训练。
许翡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
旁观的罗特教练拧着眉，建议道：“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哪怕只休息十分钟也好。”
许翡权衡后同意了，挪到角落里，用球包盖住脸，本打算小憩一下，却没想直接累到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一次地梦见了她和李凌寒第一次拿金牌的时候。
李凌寒将金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浣熊玩偶。
他笑着冲自己说道：“我们一定要一直打下去，打遍世界的网球联赛，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名字！”
许翡记得，李凌寒当时的掌心是那么地炙热。
可当梦里的他抚上自己的脸时，却是那么地冰冷。
一个激灵，许翡猛地睁开了眼，却对上了李凌寒冰冷的眼神。
一瞬间，梦里的他顷刻间就碎了。
李凌寒收回用来冻醒许翡的冰水，目光冷淡，直接质问道：“许翡，你来球馆就是来这睡觉的？”
许翡顿了一下，才轻声解释道：“我已经练了很久了，只是休息一下而已……”
李凌寒不耐地打断了她：“休息？你确定你现在还有时间休息？”
他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周围还有其他人：“我看都不需要等到下个月了，我现在就应该换搭档了。”
许翡喉间一哽，无力涌上心头。
罗特教练看见不对劲，立即走了过来，替她解释道：“她今天已经练习了八个小时了，已经远远超出适宜时间了。”
“更何况，她才刚摔伤了腿。你作为她的男朋友，难道连这点细节都没注意到吗？”
李凌寒一顿，这才注意到许翡膝盖处大片的淤青，瞬间哑口无言。
许翡却像是浑不在意一般，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她无视李凌寒，只对罗特说道：“我们继续吧。”然后走上了球场。
身后的李凌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晚上回到家。
许翡洗完澡出来，用药酒揉淤血的地方。
又痛又麻，却能让她保持清醒。
李凌寒忽地坐在了对面，接过药酒，用力地揉开。
许翡眉心猛地一皱，抓紧了旁边的枕头，却一声不吭。
她只盯着李凌寒头顶上的两个旋，浑身僵硬，然后便听他忽地说道：“今天误会了你，对不起。”
许翡一怔。
李凌寒倒是思索起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买给你，上次那个‘威尔胜’联名的球拍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要。”
许翡却摇头。
她都要走了，还要李凌寒给她花钱干什么。
只是说起想要的，她又突然想起和李凌寒在一起的这四年，他们甚至都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两个人说是情侣，又不太像是情侣。
许翡思忖后开了口：“李凌寒，如果这次联赛我们进了四强，你就陪我去做三件事怎么样？”
李凌寒一愣，爽快同意。
“行啊，要是进了四强，别说是三件事了，三十件事，我都答应你。”
许翡又问道：“绝不反悔？”
李凌寒点头，一字一顿道：“绝不反悔。”
许翡这才淡淡地笑了出来。
她想许的第一个愿望是，让李凌寒陪她去一次游乐园。
第二个愿望是，和李凌寒拍一次情侣写真。
最后一个愿望是，别拦她，就让她了无牵挂地离开。
因为这个约定，许翡接下来的训练并没有松懈，而是更努力地抓紧时间。
这天是她和李凌寒练习的时间，她去了李凌寒常用的网球馆。
这个私人网球馆，只对极少数的人开放。
李凌寒的团队是其中之一。
许翡轻车熟路地走向B区，走近玻璃大门，她却隐约听见里面的对话。
一个轻快的女声说着：“待会训练结束，要不要和我去‘SavoryHaven’饭馆吃饭？我听说那的华国菜还不错。”
“行啊，我给我搭档发条消息。”
李凌寒答着，许翡口袋里的手机随即嗡鸣了一声。
她拿出一看。
李凌寒给她发的消息却是：【今天你不用来了，我有事没去球场】
许翡猛地攥紧了手，抬起头，视线落在李凌寒身上。
她竟不知，李凌寒现在也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对她撒谎了。
心口沉闷，下意识要转身离开，却在这时，看见他们开始进行双打练习赛。
许翡脚下就如生了根一般，突然没法挪动。
虽说她早就知道李凌寒已经在私下准备新搭档的事了，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和新搭档训练时的样子。
他们配合默契，那女选手一个刁钻的高压球过去，便顺利地拿下了这一分。
两人击掌后，许翡看见李凌寒赞赏地看向对方，而那个眼神，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许翡还是无法抑制地溢出苦涩，却抿出一个笑容，在心中默默说道。
“恭喜你啊，李凌寒，找到了比我更合适你的队友。”
这样她离开，也再没牵挂了。
许翡低头给李凌寒发去了消息：【知道了】。
然后转身离开，再没犹豫。
等晚上李凌寒回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许翡早就躺下了，感受到他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时，却是无声地往前挪动了一下。
然后轻声说道：“明天温网体委会来人查***，我会去场馆找你。”
所以，装好一点，别再让她看见今天这个画面了。
李凌寒在身后嗯了一声。
好似今天一切如常，无事发生。
第二天，许翡来到场馆。
却不止看见了李凌寒，还有那个来替补她的女选手。
许翡心一沉，明明她昨天才说过，今天却依旧把人叫了过来。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女选手的脸，她真的很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李凌寒倒是大方介绍起来：“你应该还记得她吧，我们三个月前在瑞士输的那一场，她就是当时的女选手，宋穗仪。”
许翡无不震惊于李凌寒的‘不服输’。
输给了对方，就要将对方的女选手挖了过来。
这样激进的心态，让她感到无比的荒诞。
可现下，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容，礼貌道：“你好，我是许翡。”
宋穗仪也伸出了手：“你好。”
却是轻轻一碰便立即分开了。
教练抬腕看了眼时间，便说道：“走吧，体委的人要到了。”
许翡颔首，便和李凌寒一起跟着教练往体检室走去。
可身后的宋穗仪却在此时突然出声：“凌寒，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场？你挖我过来，难道是来让我当替补的吗？”
这世上没有一个运动员，是还没开始打，就自己退赛的。
许翡也不例外。
她不会放弃，就算是临时找个男搭档，她也会打完那场比赛。
可这些，她已经没必要再和李凌寒说了。
许翡收好拍子，便转身离开了。
而身后的李凌寒还平静地和宋穗仪说着：“我们继续训练吧。”
许翡听的清楚，可脚步没停，一直走出场馆，心里才慢慢涌起无力。
这天下午，她一直在和落单的男选手联系。
可惜人家要么已经找到了女搭档，要么就是不准备参赛了。
晚上到家，依旧一无所获。
许翡郁闷地坐在床头，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日历。
她出神地拿起，无意识地在她要离开的那天，做了个标记。
身后忽地响起李凌寒疑惑的声音：“这一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许翡一震，回头才看见，李凌寒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她下意识道：“不，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已。”
李凌寒对上许翡淡然的眼睛，忽地有些怅然，像是有什么要脱离控制。
他抓紧了许翡的手，心里才没那么空。
“许翡，虽然我们这次比赛不再是搭档，但我之前答应你的三个愿望，还是作数。你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许翡一顿。
明知道李凌寒这样做的原因，是想要减少心中的罪恶感，可她还是给了他台阶下。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你陪我去一次游乐园。”
李凌寒二话没说便直接同意了：“好，周日训练结束，你先去游乐园门口等我，我和穗仪训练完了，就过来陪你。”
许翡抿起唇，淡淡地笑了。
她不奢求更多的，一次就好，就让她留下一次和李凌寒完美的约会就好。
可到了周日那天。
许翡站在游乐园门口，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游乐园闭园，李凌寒也没来。
许翡沉默地站着，拿出手机便要联系他。
却看见李凌寒就在刚才，发了一条崭新的朋友圈。
“我的搭档跟腱炎复发了，谁认识这方面的专家，能推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这个瞬间，许翡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还是久违地感受到了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给李凌寒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瞬，李凌寒的声音闪过一丝心虚：“许翡，对不起……我有急事。”
许翡并不搭腔，只说：“我认识一个老中医，治跟腱炎很厉害，需要帮你们联系一下吗？”
通话那边静了一瞬，便迅速地同意了。
“好，我们马上就到。”
许翡平静地挂了电话，便往老中医那赶。
就当是发善心，她见不得一个运动员在赛前因为伤病而出事，哪怕这个人刚刚才取代了她。
老中医住在郊区的一个院子里。
许翡推开门，见老中医正给人施针，她便站在门外静静等候。
却在这时，收到李凌寒的信息：【我们找到了个西医，就先不去你那了。】
许翡简直无话可说，心中生出无法抑制的怒气，紧攥着手机。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老中医惊讶的声音：“许翡？过几天你不是有比赛，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是旧伤复发了？”
许翡收好手机，忙解释道：“没，一言难尽，我现在没了搭档，可能去不了比赛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却见老中医双眼放光：“这不巧了？我这有个病患，脚伤刚好。他没女搭档，你没男搭档，你们两个何不一起去参赛？”
许翡一愣。
顺着老中医的视线往里头看去，便见一个男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许翡瞳孔睁大。
男人和从前没什么改变，只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内敛了一些。
“许翡，好久不见。”
他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