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小小的屋子。
黎莹没有休息,而是在一点点收拾着不要的东西。
她想,既然要走,就走得干净一点。
不留一点念想给宋聿亭,更不留一点念想给自己。
桌上那对红双喜搪瓷缸、衣架上那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是宋聿亭去年送的。
柜子里的成套的鸳鸯绣被套床单,是他们结婚时一起去百货大楼购置的。
这些东西,通通都不要了。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物件,黎莹收拾了两大袋,吃力的拿到垃圾站丢掉。
推开门,秋夜的冷风扑面而来,灌进她的衣衫里。
她没有觉得冷,因为她的心比这寒风更冷。
扔完垃圾,黎莹正要往回走,遇到隔壁的王婶也来扔垃圾。
“莹莹,这么多东西都不要了?”
黎莹一脸疲惫地回应:“都是些旧物,丢了以后再买新的。”
王婶眼睛一转,又凑近几分提醒。
“你不要老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也往外面看看呀。”
“那个叫吴佩霞的女同志做派就很不正经,你要小心她***你男人!”
听她这样说,黎莹心底一阵五味杂陈。
“多谢王婶关心,我会留意的。”
上辈子是她糊涂,看不清宋聿亭的爱,所以心甘情愿的在外人面前替他开脱圆说。
现在她已经认清了一切,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回到家,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看着空荡了不少的房间,黎莹悸动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再过几天,她就彻底离开。
到时候无论宋聿亭找谁,都与自己无关。
关了灯,她独自躺下。
长长的夜里,只有她孤单的呼吸声。
梦里,她又回到了在***胜利的前夕,宋聿亭同她求婚的场景。
1949年,他们被困在天津一处联络点,不知能不能等到黎明的曙光。
宋聿亭拿出一对红烛点燃,对她说:
“莹莹,如果下一刻我就要为***牺牲,你愿意做我生命最后一刻的妻子吗?”
她***泪郑重点头:“生死相随。”
***的爱情,分外浪漫,黎莹一直这样认为。
但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击,将她的心脏撞得七零八碎。
夜深,窸窣的开门声响起。
黎莹睁开眼,看到宋聿亭迎着昏黄的小夜灯走进了卧房。
“吵醒你了。”
宋聿亭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身上带着沐浴后的肥皂清香。
“没事。”黎莹闭上眼,侧过身背对着他。
宋聿亭在床的另一侧躺下,却时不时翻转着身子,似乎有些难以入眠。
黎莹皱了皱眉:“你有什么心事吗?”
转过头,沉吟宋聿亭身体微僵,顿了半响后才吞吞吐吐开口。
“吴佩霞的病要住院三天,她在这里举目无亲,只有我这一个熟人……”
他没再往后说,但黎莹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就凉透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没了温度。
她蜷紧手心,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我理解,吴佩霞和你是***好同志,你去照顾她是应该的。”
宋聿亭有些许诧异,朝她凑近了一些。
“你不吃醋吗?我知道外面有很多关于我和她的风言风语。”
黎莹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与宋聿亭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相信你会有分寸的。”
宋聿亭伸手搂住了黎莹的腰,语气里满是旖旎和情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放心,等佩霞同志的病一好,我马上回家陪你。”
说着,他的手还要往上移,挪到了她胸口。
黎莹的背脊一僵,不假思索直接拂开了他的手。
“睡吧,明天不是还要照顾病人吗?不养好精神哪里扛得住。”
宋聿亭却不依不饶:“没事,这几天没跟你交公粮,我速战速决。”
黎莹攥紧床单,感觉自己像一条干涸的鱼在火上挣扎。
黑暗中,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浸湿枕头。
过了很久,男人才满意地歇了心思,但抱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
听着枕边人传来的均匀呼吸声,黎莹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挪到了床的最边缘。
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睡梦中还紧皱着的眉头。
既然这么担心吴佩霞,为什么还要半夜回来跟自己解释,睡在自己身边呢?
黎莹想不通,但也清清楚楚的明白——
宋聿亭的爱情之花,花开两朵。
一朵是自己,一朵是吴佩霞。
但是她现在清醒了,不会沉溺在这不忠的爱情里。
她会亲手掐死这朵情花,和他划清界限,从此山高路远,一别两宽。